荆

1.

当那个金发男人第5天第17次走进他的囚室背靠着他的钢化玻璃滑坐到地上的时候，他终于扔开自己手中越看越烦躁的小说，屈起他的右手食指敲了敲玻璃。

 

“有什么事我能帮上你么？”

 

那个男人蹭的跳起来站直转过身体怔怔的望着他，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的泪水让他下意识的扑上玻璃想靠近对方“你——”，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撞击声却吓到了他自己，他的身体神经质的瑟缩了一下迅速退开了一步。

 

那个金发男人望着他的动作，眼底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但是男人却立即低下头侧过身，再转回时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好意思…”男人的声音有一些水汽过重的沙哑，但是笑容却如阳光般明亮：“我是Steve。”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加封在他身上却被他疏忽的咒语，带起流窜过他脊椎的一阵鲜明的战栗，某种鬼使神差的神秘力量驱使他没有说出那个他阅读过的个人资料上的名字“James”而是—“…Bucky，叫我Bucky。”

 

金发男人—Steve—沉默了一下：“嗯，Bucky。”

 

Steve没有对这个奇奇怪怪的“鹿仔”提出任何疑问，那种自然的口吻、那种温柔的态度、甚至那个[ki]的尾音带起的圆润的气流都极具误导性的让他觉得Steve早已念过这个名字千千万万遍，Steve早已和一个有着这个名字的人相识到熟稔，意久而情深，这让他在微微赞叹自己选对了名字的好运气的同时心下也涌起微妙的挫败感和嫉妒。

 

“你认识别的叫Bucky的人？”他微微上前了一步，隔着玻璃依然试图靠近Steve。

 

“什么？…不，当然不，”Steve这一次笑得比上一次真实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这个笑容不再是灿烂得完美无瑕而夹杂了一丝克制的难过：“只有你，Bucky，只有你。”

 

而这让他—不，他现在叫Bucky了，他强调—有些雀跃同时也因为这种雀跃而有些惭愧，不过他决定暂时忽略那些惭愧：“你每天都来看我…这很好…不过我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

 

Steve迫切的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强自压抑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你想出去吗？我带你离开这儿…好不好？”

 

Bucky摇摇头，有些纵容的对Steve微笑：“你可能不了解这里…”他屈指敲了敲玻璃，轻松的在他的囚室里踱步：“这里很好，这里隐蔽、坚固、安全，只有在这里我才不会…”

 

“我可以保护你。”Steve的语气并没有如何坚决，但是Bucky可以辨别出那其中的力量。

 

但是他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并不是怕有人追杀我或者类似别的什么，我是…”

 

“我知道，”Steve干脆的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别人，我保护你Bucky，我做得到。”

 

Bucky闭上嘴眨了眨眼睛，他凝视着这个叫做Steve的人，他心里的那个一度落魄以至模糊的角落因为这个人的承诺渗透出金色的光线，和鸟语，和花香，变得再一次清晰而诱人，但是他永远都会记得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开口，用比夏风还轻柔的声线，他没有笑，神情却比微笑更温和：“那么…谁保护你呢？”

 

Steve的身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Bucky不确定他的疑问的威慑力从何而来，但是他看到Steve的眼睛里有如同蓬勃的烟火和洒落的星尘的光，倏然腾起，又在那双眼睛合拢的瞬间熄灭。

 

“我明白了。”Steve微微低头后退了一步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Bucky迟疑的声音：“你之前…都不会这么早走…”

 

“是…”Steve停顿了一下脚跟一转回到Bucky的玻璃外面盘膝而坐，他没有再背对着Bucky而是坦然的直视着他，嘴角微挑，似乎对Bucky即将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这让Bucky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直直的盯着Steve，在他即将因为自己在结束冷场方面的能力匮乏而鄙视自己之前他终于在手忙脚乱的东张西望之后找到了一个可以聊的话题：“那个钟…”他举起手指指向他的囚室外一个挂在墙上的钟，它从Bucky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停在11点58分的位置，一直没有动过，“它是不是没电了？”

 

Steve回头定定的望了它片刻，然后转回头缓缓的对Bucky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它会动的。”

 

Bucky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什么时候，我怎么没见过？”

 

Steve低头摸了摸鼻子：“几天前吧…”他抬起头对Bucky勾勾嘴角，“我们不聊那个钟了Bucky，能给我讲讲你之前在看的书吗？”

 

“哦？”Bucky捡起那本被他抛弃在地上的小说：“你说它？”

 

——书的封面上是“A Collection of the Works of Dostoevsky【注1】”一行字母——

 

Bucky将书随手晃了晃：“当然可以。”

TBC

注1：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