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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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诚？”韩彬微微后仰和赵馨诚拉开些许距离，下意识的转头望了一眼门口—当然修盛早就已经离开—又转回视线疑惑的看着对方，柔声询问：“怎么了？”

 

“你—”赵馨诚环顾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你跟我进来！”说着拉着韩彬冲进休息室并反锁上了门。

 

“总之你离他远点！”赵馨诚再一次握住韩彬的肩膀并用力摇晃：“你听到没有？”

 

韩彬右手微抬扶上赵馨诚的手肘，安抚性的拍了拍，“他…”他垂下眼睫，“你不是认识他…你是知道他，那么…”他抬眼，一边放慢语速试探，一边根据赵馨诚的表情调整自己的推测，“他是一个杀手？不…杀手还不至于…”他缓慢的眨眼，“你觉得他身边的人可能成为他的目标那么…”韩彬确认似的点点头，笑容笃定：“连环杀手而且…捕食者，无差别攻击，对吗？”

 

韩彬的笑容一派云淡风轻，赵馨诚无奈的意识到很明显面前之人并不觉得这样一个连环杀手有多危险，虽然非常欠揍，非常没有危机意识，但是这种态度也成功提醒了赵馨诚不用把韩彬当成一般的潜在受害人看待而确实有了抚慰人心的效果，让赵馨诚放松下来，他收回手，苦笑：“全中。”

 

“那你要现在追出去吗？”韩彬抬手向房门的方向指了指，“可以申请通缉令吗？”

 

赵馨诚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沉思片刻，然后下定决心般将韩彬按到他休息室的沙发上坐好，自己也扯过一把椅子：“他是…”他突然迟疑了。

 

“我明白了，是你‘从前’遇到过的连环杀手，对吗？”韩彬恍然大悟。

 

赵馨诚缓缓的点点头，张了张嘴突然低头翻出手机：“29号，腊月初四所以他…”他低头沉吟，声音低沉断断续续让人无法完全辨别，但是韩彬十分耐心的等待他组织好措辞。

 

“好，你现在听我说。”赵馨诚放下手机，表情凝重，“没法追出去也没有通缉令因为他还不是杀人犯…我本来应该记起他来的…他第一次杀人是在跨年夜，天坛公园门口，被害者是一名31岁的男性，公交集团员工，北京人，这个案子不是海淀区的本来和我们无关，东城支队当时排查了被害人所有的社会关系，任何可能有动机的人最后都证明和他的死无关，然后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后，第二起案子发生在北京语言大学，下午，晚餐高峰时段，这次的死者是20岁的女性，北语在读，是我们支队的辖区，而就是从这起案子开始，市里成立了专案组并案侦查—”

 

“稍等，”韩彬抬手示意了一下，“你们是如何确定…”

 

“连环杀人案？”赵馨诚截口，“杀人手法和凶器，两起案子都是一击毙命，而且法医基本上能确定凶器是56式三棱军刺【注1】或者其他类似物，后来证明果然是56式。”

 

“你记得真清楚，”韩彬惊奇的眨眨眼。

 

“对，”赵馨诚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当然记得清楚，整个新年到正月结束，这样一个普天同庆的时间点，这个人搅得所有人人心惶惶，你不会不知道没有偏好类型的连环杀手威慑力有多大。”

 

“嗯，反社会，专业人士…”韩彬皱起眉。

 

“对，而且是黑水公司【注2】的专业人士。”

 

“哦？雇佣兵？”韩彬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刚刚见过的那个人，“除了身材…其他看着确实不怎么像，他伪装潜行考评分数可能很高…他一共杀了几个人？”韩彬将双手交叉支在膝头，身体向后靠上椅背。

 

这个姿势…怎么看都觉得更像是“感兴趣”而不是“感到警惕”…赵馨诚无奈：“五个。”

 

“五个？都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韩彬微微偏头。

 

“你只听我说了前两起就发现了是吗？”赵馨诚笑得激赏，“不过如果当时没有你，我们真的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收场。”

 

“我？”韩彬惊讶的提高音量，“我帮你们抓到他的？”

 

“对。”赵馨诚点点头。“他的未婚妻在2000年年初失踪，那是一起悬案，他当时在外执行任务，回国后进行了一段时间寻找后一无所获，于是他选择所有和他未婚妻有美好回忆的地点，公开场合，人群之中，随机杀人，制造恐慌—”

 

“嫉妒，使命型的独占欲，如果自己无法和心爱的人分享，那么干脆大家都一起畏惧一起远离…”韩彬眼睫低垂，声音柔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唯有爱与杀戮仍然真挚【注3】。”

 

赵馨诚心头一动，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韩彬的手臂：“所以你就为了—”为了她而杀人？

 

“什么？”韩彬应声抬眼。

 

对上那双似乎带着纯然无辜的疑惑的眼睛，赵馨诚所有报复性的质问立即分崩离析，他拼命压抑住心底黑暗的藤蔓：“没什么，我只是…”他卡壳了片刻最终放弃的想收回手，却被韩彬翻手拉住。

 

“馨诚，”韩彬看上去居然有些忐忑？

 

他凝视着赵馨诚：“我在试，我知道你不是很满意，但是我真的在—”

 

“不，不我不是不满意，”赵馨诚也紧张起来，“我很满意，啊不是，我是说…”他绞尽脑汁，“我并没有资格评判你说我满意或者不满意你懂吗？”他诚恳得语无伦次，“但总之谢谢你愿意试一试—谢谢。”

 

他强调性的点点头，然后抿紧嘴唇，没办法把他的真实所想说出口，只得低下头手向下滑握住了韩彬的手。

 

唯有爱与杀戮是真挚的…对，你的爱和杀戮也是联结在一起的，从中国到越南，从安隆汶到广州，你为谁浴血千里，你爱谁一目了然，赵馨诚突然掩住脸自嘲的笑起来，“嫉妒、使命型的独占欲”，真是准确的用词，他因为韩彬脸上那一丝隐约的怀恋而愤怒，如果说他上一次脱口而出的“告白”是欠考虑，那么现在的这种心情—

 

真是可悲—

 

“馨诚？你在笑什么？”韩彬微微俯身偏头，抬手想去拉开赵馨诚的手看清他的表情。

 

“啊…我，”赵馨诚立即放下手坐直身体扯开一个笑容，若无其事的转换话题，“今天已经29号，后天就是跨年夜，我准备明天开始跟踪他。”

 

“跟踪…他？你一个人？”韩彬不赞同的皱起眉。

 

 “当然，我必须掌握他的行踪，”赵馨诚点头，“但是他还不是罪犯也不能拉支队的人出来所以…”他耸耸肩，“啊还有…”赵馨诚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笑起来：“是我恐怕我又要请假…感觉白局总有一天要把我开了…但求干爹罩我—”

 

“不是，馨诚，”韩彬表情凝重，“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是雇佣兵出身，他的反追踪反侦察能力一定超过你，再加上他当前的心理状态…”韩彬苦笑了一下，“我恐怕他一定不介意把你当做他‘纪念行动’的开始。”

 

“呃…”赵馨诚一时语塞，他站起身烦躁的原地踱了一个来回，站定，盯着韩彬，“那你说怎么办？”

 

韩彬理所当然的微笑，“我觉得—”

 

“不行！”赵馨诚听到韩彬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截口打断，“你不许去，你凭什么觉得你和他对上就不会有危险？万一你也打不过他怎么办？”

 

韩彬挑眉，笑得居然有些淘气：“可是我肯定打得过你，相比之下你觉得…”他意有所指的停下来。

 

赵馨诚一手叉腰一手扶额一脸无语：“…你能不能不要闹？”

 

“我没有啊…”理直气壮的无辜语气。

 

“停！”赵馨诚举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行！没得商量！”

 

“可是你之前明明觉得我很强啊…我记得你当时的评价是…”韩彬微微偏头一副凝神思索的表情，然后惊喜的笑起来： “啊对了，关于死神的传说？”

 

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韩彬只要一提到他之前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在广州被捕的事情，赵馨诚就心虚的想钻地缝逃走。

 

但是—

 

“彬，听我说，听我说，”赵馨诚扶住韩彬的肩膀专注的凝视着他，“我才是警察，保护市民是我的工作而不是你的，而且我有执法权，我有枪，我和他发生冲突实在不行我可以开枪打他，总有办法解决，但是如果你…第一我不能把枪借给你，你的危险系数绝对比我高，第二如果你跟他搏斗，”赵馨诚叹了口气，“总归也是打架斗殴级别的治安案件，很多麻烦。”

 

“人群中开枪可能会误伤…”

 

“你—”赵馨诚猛的提高音量又强自压下，“好，好我投降，”赵馨诚松开韩彬举起手，无奈的叹息，“你跟我一起，我们到时候分频连线，你做我的后援…我只能妥协到这一步，行，还是不行？”

 

韩彬眨眨眼睛，“说定了？”

 

赵馨诚苦笑，“说定了。”

TBC

 

注1：刺入人体后会通过血槽将空气引入体内造成血管阻塞，一般刺入身体任何部位8CM以上均可致命。

注2：美国雇佣兵公司。

注3：唯有爱与杀戮仍然真挚。—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