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

对，我离走火入魔就差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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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赵馨诚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我可以告诉你孟京涛的真实身份。”

 

韩彬温柔的望着他，眼神耐心又和气：“你骗我，你知道我只要知道他的身份就会杀了他，所以你不会告诉我。”

 

“彬，其实我—”

 

“我本来以为—”韩彬稍微放慢语速拖长声音打断赵馨诚，拯救了他正在拼命组织措辞的脑细胞，“我本来以为，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要保护他结果—”

 

“我说过了我没有保护他！”赵馨诚气急败坏的提高音量，“我是在—”

 

“好，你是在保护我，无所谓，但是总之，你之前就知道他该死，但是你依然选择不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那么，我只能得出结论—”韩彬微笑，“你如果继续碍事，就没有什么附加价值可以保护你了。”

 

“你…”那个笑容—那个笑容让赵馨诚的脊椎突然流窜过一阵电流般的颤栗，不过真是…有趣啊，究竟有多少人会像面前这个人一样，越是露出獠牙，越是令人目眩神迷—

 

赵馨诚定了定神，放柔的语气显得那么从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韩彬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无辜得几近完美，赵馨诚眨眨眼睛：“好，”他抿起嘴唇点了点头，“好，那么…”

 

他放松身体躺倒在副驾驶座上，头向后仰枕上头枕然后再偏过头望向韩彬：“今天应该就是我继续黏在你身边碍事的最后一天了？”

 

韩彬疑惑的皱起眉：“还包括今天接下来到明天之前的时间吗？我觉得不一定。”

 

“彬你不用吧—”赵馨诚立即坐直身体，一脸感情受到伤害的痛心—要是再配上捧心垂泪的动作，那就真的是唱作俱佳—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疑问道：“我今天下班的时候上了你的车，那么多同事都看到了，支队门口还有监控，”他说到这儿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明朗，就是异常欠揍：“就算我真的又去碍你的事，也等我正常上了班在所有该见面的人那儿刷过脸，再私下动手麻烦比较少吧？”

 

韩彬眨眨眼睛，心悦诚服的点头：“很有道理。”

 

“你同意就好，”赵馨诚有些夸张的呼出一口气，“那么，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韩彬抬了抬手，同时微微偏头示意自己正洗耳恭听。

 

“我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真的认为一旦你开始你的复仇，你最后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韩彬微微睁大了眼睛忍俊不禁：“馨诚，你怎么会这么想—”他耐着性子语调里透出鲜明的疑惑，鲜明到凌厉，凌厉到讽刺：“我并不需要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所以你真的是和曾经一样的心情吗？一样的…进行一场漫长的死亡的心情吗？

 

“但是…”赵馨诚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但是依晨需要你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女孩的名字让韩彬周身的气质有倏忽间的和缓，他摇摇头，露出一个柔软的企盼的微笑，一个…像父亲提起他心爱的小女儿那样的微笑：“依晨将来会有自己的生活…”

 

赵馨诚却似早有准备直接截断了韩彬的话：“什么叫自己的生活？我去你家陪她玩积木她全程都不会主动看我一眼，她给你打电话一分钟的电话一共只说三个字，她会有什么样的自己的生活？”

 

“依晨她毕竟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一些她的病—”韩彬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犹疑，赵馨诚立即趁胜追击：“她是还小，所以你怎么知道她的自闭症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如果她病情反复，或者干脆，如果她一辈子恢复不好，等干爹干娘百年之后，如果你再有什么意外，她别说自己的生活，她一个患病的孤女，能不能生存都是问题！”

 

韩彬终于哑口无言，他微微垂下头，他的眼睛终于浸润在不加掩饰的哀伤里，这让赵馨诚也沉默下来，但是最终韩彬摇摇头：“你不明白，陈娟她…”

 

“陈娟是依晨的生母，我知道。”赵馨诚叹了口气。

 

“你…”韩彬猛的抬起头看向赵馨诚，却见怪不怪的笑起来，“你还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赵馨诚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韩彬也似乎懒得追究，只是笑了笑对赵馨诚摊开手掌：“既然你提到依晨…你知道她在等我回家，车钥匙给我。”

 

赵馨诚和韩彬对视，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最终垮下肩膀垂下头：“你还是要复仇…”

 

“馨诚…”韩彬放柔声线。

 

“别，不用说，没意义。”赵馨诚后仰靠上椅背抬手捂住脸，同时将车钥匙扔给韩彬。

 

韩彬接过车钥匙等了片刻，看赵馨诚却依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忍不住疑惑道：“馨诚你…”

 

“你开吧就，”赵馨诚胡乱挥了挥手继续捂着脸不看韩彬，“说好了过了今天我明天再坐你的车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我就再待一会儿总行吧？你慢点开，到你家楼下我自己打车回来。”

 

“…好吧。”韩彬无语了片刻，终于哭笑不得的启动车子，车速也确实控制得不快。

 

赵馨诚把捂住脸的手放下来，往韩彬的驾驶位的方向靠了靠，然后就继续闭目养神，表情很平稳，但也看不出来要说话的打算，韩彬叹了口气，专心开车不再管他。

 

已经快要接近韩彬家的小区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韩彬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家”，这一次顺利的接起了电话：“依晨吗？我马上—”

 

“是我。”传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韩彬一愣：“爸？你怎么—”

 

同时坐在副驾驶的赵馨诚突然猛力拉起了手刹，车子剧烈的一顿然后停了下来，惯性让韩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失去平衡：“馨诚你—”他下意识的看向手刹，赵馨诚却已经举起手铐扣上韩彬的右手腕然后将他锁在了方向盘上，紧接着再一次拔下了车钥匙。

 

赵馨诚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手铐这种东西他用得可谓炉火纯青，拔车钥匙也是熟能生巧，所以在电光火石间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韩松阁疑惑的尾音刚刚落下：“怎么了？你和馨诚在一起呢？”

 

韩彬转过头，微微睁大的双眼第一次透露出的近似于无措的情绪让赵馨诚呼吸一滞，但是紧接着他却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道璀璨的光，在赵馨诚凝目想去探究的时候，却又自顾自的转开了视线。

 

“嗯，对，”韩彬及时的回答了韩松阁的问话，甚至连语调都平稳自然得毫无瑕疵：“我和馨诚有点事情要商量。”

 

“哦…”韩松阁了然的应了一声，从听筒里传来的嘱托隐约带着笑意：“要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可以把馨诚带回家里来，在家里说话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依晨有点着急了。”

 

“好的爸，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

 

韩松阁挂掉电话，失去了唯一牵扯注意力的焦点，韩赵两人默然对视，车内的气氛近乎凝固。

 

最终是赵馨诚向车窗外望了望然后先开了口：“这里离你家已经很近了，你如果告诉干爹我做了什么，你马上会得救的。”

 

韩彬低下头，盯着手腕小心的调整着手铐压住腕骨的角度，听到赵馨诚的问题他头也不抬的随口回答：“然后你会以非法拘禁和滥用职权被起诉，不出意外的话警察也不用干了。”

 

那种态度近似于对恶作剧的孩子的纵容，再加上那个凉凉的语气，堵得赵馨诚说不出话：“你…”他手里握着韩彬的车钥匙和手铐的钥匙，相较于对方的淡定，他觉得自己的气急败坏简直莫名其妙：“你觉得…你觉得我就是在闹脾气是吧？你觉得我不会伤害你是吧？”

 

韩彬抬起头眨眨眼睛：“应该吧…但是我也不确定…我可能跟你不太熟？”

 

“什么不确定…”赵馨诚刚想发火却突然反应过来那句“不太熟”，彻底愣住：“你…你说…什么？不太熟？”

 

韩彬拉动方向盘让他靠到椅背上的时候能把手放下来然后转向赵馨诚：“我只是确实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了。”

 

而赵馨诚已经明显发现了韩彬的态度在片刻之间的转变，如果说处于不利的境地会让正常人变得紧绷而警惕，韩彬却正相反，他在最初片刻的动摇之后，因为一种“豁出去了”式的无所顾忌，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

 

于是慌张的人变成了赵馨诚。

 

韩彬用探寻的眼神望过来，那个“打量”的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让赵馨诚不自在的闪避对方的视线：“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的脸，姿态，细微的表情，无意识的动作几乎都…”韩彬微微偏头，双眸因为思考而闪闪发亮：“我只要看到你就能确定你是赵馨诚，但是很多时候你又不太像他…”

 

“你说…咳…”赵馨诚突然全身发麻，词穷成了一个复读机，“你说什么？”

 

“你身上实在是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你知道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信息，对于跟随我有奇怪的执念，就算是为了阻止我杀人或者怕我有危险也太…夸张。而且很多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突然变化的眼神总让我觉得熟悉，我知道我见过，我应该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而刚才…明明是你连手铐都用在我身上这么离谱，结果反而好像是你—”韩彬无奈的叹息：“我在我曾经待过的一个地方见过很多，那是…经历过‘失去’，见证过珍惜的人的死亡的眼神，应该就是…”

 

韩彬偏头思索了片刻，“从你突然生病那天开始…而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你都几乎和我形影不离，你没有经历这些的机会，所以我不明白…”

 

韩彬摇摇头：“我认识的赵馨诚是一个幸福的人，但是现在的你…”韩彬望过来：“看起来太痛苦了。”

 

那个眼神太敏锐可是也太真挚，让赵馨诚连反击都无从下手，只能干巴巴的接下去：“所以？”

 

“没有所以…想不通。”韩彬苦笑，又正色盯住赵馨诚：“但是我之前就说过…”韩彬停顿了一下，“有事情记得说。”

 

他说：“馨诚，有事情记得说。”

 

那是赵馨诚失去韩彬之后再与之相见的第一面，彬带着北京清晨的寒气走到他身边，会说会笑，会问他身体怎么样，会问他去不去上班，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完整的，健康的，在那个瞬间，甚至是快乐的…人。

 

不是尸体。

 

也不是他们最后芒街相遇时的那样的…人：那样伤痕累累，满心疲惫，对着赵馨诚举起的枪口露出微笑的…将死之人。

 

而赵馨诚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留住那个清晨的韩彬罢了。

 

他心里的感情山呼海啸，他究竟是下一秒还是下一分钟崩溃他根本无法预料，但是总之他已经偏激到连手铐都用上了，至少这一次他可以保证韩彬会听完他说的每一句话而没机会跑掉—

 

赵馨诚孤注一掷的闭了闭眼：“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TBC